“听取蛙声一片”这句话,勾勒出一幅宁静而生动的自然画卷,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于那悠远而清新的田园诗意之中。它不仅仅是对自然界中蛙鸣声的简单描述,更是对大自然和谐之美的一种深刻体悟。在这句话的引领下,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夏夜,四周被郁郁葱葱的田野所环绕,耳边回荡着此起彼伏的蛙鸣声。这些声音,时而高昂,时而低沉,交织成一曲美妙的自然交响乐,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勃勃生机与无限活力。,,“听取蛙声一片”还蕴含着对简单生活的向往和对自然之美的赞美。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人们往往忽略了身边的美好,而这句话则提醒我们要放慢脚步,去聆听、去感受那些被日常琐事所掩盖的自然之音。它让我们意识到,真正的宁静与幸福,往往就藏在这些看似平凡却又充满生命力的声音之中。
作者简介:范廷伟,男,山东邹平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协理事,邹平县作协副主席。目前出版有诗文合集《故乡的笛手》,杂文集《蒺藜花开》,散文集《故乡与往事》《乡村,一份永远的牵挂》《行走的故乡》。散文集《故乡与往事》《行走的故乡》分获第三、第五届“范公文化奖”;系第三批“齐鲁文化之星”。
我真是钦佩老祖宗们千百年以前的智慧,竟然将农时和节气划分得这样一清二楚,层次分明。自从开启“上蒸下煮”模式以来,原先干旱少雨的北方地区,和阴雨连绵的江南一带一样,几乎难分伯仲,天天乌云密布,时时雨丝绵绵,仿佛老天也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丰子恺曾经说,他的心始终被四件事情占据着:天上的神明与星辰,人间的艺术与儿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听着室外唰唰响着的雨声,我穿越了岁月时空,梦里依稀中,便听见童年岁月里此起彼伏的蛙鸣了。
我是一个乡下人,从小就是一个泥里滚、水里爬的乡下孩子,如果不是父母拤着我的脖子,硬生生将我按在水湾边,像是“褪”猪毛一样地给我洗掉全身的泥土,让我焕然一新,我觉得自己应该像那些仅仅露着一口白牙和两只白眼球的非洲小朋友一样可爱兼可笑。童年的夏日时光里,我总爱跟在几个“孩子王”的屁股后面,给他们打下手,帮帮忙,净做一些亲水性的服务工作,例如捉小鱼,摸河虾,逮黄鳝,钓青蛙,那时根本不知道有诸如《小蝌蚪找妈妈》之类的童话故事。这些“不务正业”的业余活动,却一直充实着我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在这些业余活动中,我记忆犹深的则是钓青蛙,哪里的蛙声响亮,哪里便是孩子们钓青蛙的首选之地。更多的,我们是去村子西北角的“苇子湾”。这里是村子里以前的窑场烧窑取土之地,日久天长,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水湾。因为遍生芦苇,村民们便称其为“苇子湾”。芦苇摇曳,水鸟翔集,偏远寂静,蛙鸣如鼓。走在水湾边,偶尔青蛙跳水时的“扑通”声,经常让毫无防备的我们,在这片阴森恐怖之中心惊肉跳,魂飞胆破,随后又在“孩子王”的嘲笑和鼓励声中,重新振作精神,信心满满地向湾中行进,像一群出征的斗士。
只是年代久远,我倒忘掉了他们是如何的略施小技,便将那些身轻如燕,动作敏捷的青蛙轻易而举地收入竹篓,但记得他们钓到青蛙时的那份欣喜。“嘘!”一个将手捂在嘴上,再打上一个不让我们吱声的手势,鱼钩甩进水中,静等另一只看似精干,实则傻乎乎的青蛙上钩。我知道“孩子王”们回家以后,很快会将这些青蛙大卸八块,只留下两只弹跳力极强的青蛙腿,放了佐料加以辣炒,名曰“辣炒田鸡”,据说味道鲜美,令人回味。我的父母双亲,都是从不杀生的乡下人,虽然物质上贫穷一些,可我们从来不吃这些我们心目中的死鱼烂虾,当然包括这种在时下被许多城里人所称道的“美味”。
这些年来。我总是将青蛙看作是英俊潇洒的“武二郎”,将癞蛤蟆看作是邋里邋遢的“武大郎”。尤其是我见过青蛙高台跳水的动作确实优美至极:静观其变,蓄势待发;两腿弹跳,靓如彩虹,一道弧线从我眼前倏然划过,水面上顿时荡起一圈又一圈散发着柔意的涟漪来。青蛙跳水的这个经典性的动作,真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而癞蛤蟆呢,过马路时总是慢慢吞吞,我急它不急,即使用树枝子抽打,也不见它有任何的加速。有时见到乡间公路上被车轮碾成肉酱的癞蛤蟆,血腥残忍,让人目不忍睹。由此及彼,不用说吃它,只要一提起“辣炒田鸡”这一道菜名来,我的胸腔内就有些上涌作呕的感觉。
莫言在他的散文《朗诵与呐喊》中写其同学:有一天中午,他带着我们去田野里捉了几十只青蛙,用瓦罐提到教室里,放在脚下。那天下午要上新课,课文题目是《青蛙》。老师带领我们朗读,“每到黄昏,池塘边上有一只老青蛙先发出单音的独唱,然后用颤音发出一声短鸣,接着满池塘的蛙便跟着唱起来。呱!呱!呱!…… 这时候,我看见他用脚推倒了瓦罐,几十只青蛙争先恐后地跳出来。伴随着女生们的尖叫和男生们的怪笑,那些青蛙在教室里蹦跳着。”这些生活场景,对于有着农村生活经历的我们来说,是多么的熟悉,多么的亲切,每读上一遍,我记忆深处珍存的那些美好,就被这篇文章重新唤醒一次。
跟着“孩子王”们“助纣为虐”地干过一些摸鱼逮虾钓青蛙的坏事不假,归根结底,我还是喜欢青蛙的。喜欢青蛙的蹦来蹦去,自由快乐;喜欢雨水沟满壕平时,那遍野漫漶着的蛙鸣,它给我们枯燥单调的童年岁月增加了不少的乐趣。后来,我读到了苏轼的诗句:蛙鸣青草泊,蝉噪垂杨浦。这句诗的大意,就是说人们讨厌蛙鸣和蝉噪的声音。我觉得这话得辩证地理解才对,或许写这句诗时,苏轼心情正糟糕。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蛙鸣蝉噪是一样的,窗前明月是一样的,人的心境不同,自然其诗词文章肯定大相径庭了。
有道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我童年时的连阴天里,大人们的心情沉郁,人们最怕的是屋漏偏遭连阴雨。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墙倒屋塌的事情也发生过。庄稼地里的雨水排得不及时,庄稼就要受灾,一家人的吃喝就成了压在父母心头的一块石头。孩子们顾不上这些,他们像青蛙一样兀自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幸福着自己的幸福。大人戴着苇笠、披了蓑衣赶往田地里去排水时,孩子们就在门口齐声高喊着:“下雨了,摘南瓜,苇笠底下扣王八”;“下雨了,摘西瓜,苇笠底下扣鸡巴。”大人们只是恨恨地回骂上一句:“你们这些小死孩子,等我回来再收拾你们。”听到大人们的回骂声,孩子们便满足地“哧哧”大笑起来。在我们农村里,早就有一句“阴雨天打孩子——趁空”的歇后语,该是出自那个时候吧。
真正喜欢上了蛙鸣,是在我参加工作以后。半工半农的生活,自然令我倾听蛙鸣的机会少了一些。愈加觉得蛙鸣格外好听起来。古代蛙鸣亦作“蛙鼓”。清代陈淏才在他的文章中说“一蛙鸣,百蛙皆鸣,其声甚壮,名蛙鼓,至秋则无声”。有一个词语叫做“鼓噪”,只有在水边,你才能感受到它的确切出处,才能感受到它是多么的恰如其分。雨后的沟渠、水湾、洼地等,简直成了青蛙的天堂,蛙声的海洋。可见,人们对青蛙及其蛙鸣都非常感兴趣的,从“蛙声经雨壮,萤点避风稀”,到“蛙声篱落下,草色户庭间”;再从“蜃气为楼阁,蛙声作管弦”,到“聒聒青蛙响。嘤嘤黄鸟啼”,历朝历代有很多文人墨客,诗词画家,都将其当作了世间的尤物,使其点缀着悠远博大的中华文化。
那时的夏日,每逢雨后,凡我骑自行车从工作的单位返回乡下老家,都要驻足路旁、树下、河边,沉醉于一河蛙鸣的起伏之中。新世纪初的农村方田水利建设,使得沟渠纵横,田地平整,旱能浇,涝能排,收成一年强似一年。李白在《襄阳歌》中说“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这句话真是接地气的一句话,在乡间,洁净中带着庄稼气息的空气确实用之不尽,取之不竭。抬头望见一轮散发着青光的月亮,和着徐徐的轻风,倾听着沃野田畴上传来的阵阵蛙鸣,即便是多么铁石心肠般的人,他的心肠怎能不软下来呢?什么样的远方游子,又怎能不让自己疲惫已久的身心在此酣畅淋漓,沉醉其中?
我搬到县城居住已有20余年了。久待城市中生活,重读辛弃疾《西江月》中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早已有些隔膜。虽喜蛙鸣或繁密,或稀疏,或高亢,或低沉,起伏波荡,但有幸倾听蛙鸣的机会更少了,何况是在干旱少雨的北方小城。母亲从乡下来到城里,曾经告诉过我,各种农药的大量使用,在使农作物病虫害大大减少之时,一些益鸟、益虫的数量也在不断减少。母亲忧心忡忡地对我说:“照这样下去,老百姓想听个蛙鸣都是享受了。”是啊,人们急功近利,总是以牺牲生存环境为代价,以此换取经济利益的最大化。恩格斯说,人类征服自然的每一次胜利,都将遭受到大自然的报复。长此以往,蛙鸣消失、候鸟远去,那声声凄婉的啼鸣,不知是否是家园沦丧的最后挽歌?
去年雨季时候,我们县城西侧缺水达五年之久的黛溪河,终于迎来了几场山洪,浑黄的雨水从上游像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飞流直下,小城中的人们,像赶年集一样,河岸上车水马龙,人们扶老携幼,欣喜若狂,摩肩接踵,好不热闹。温和的夕阳映红了河面,山色、树木倒映在水中。宽阔的黛溪河畔,真的像丰子恺在《青蛙》中所写的那样:“四周都是青蛙的叫声。近处的咯咯咯咯,远处的咕咕咕咕。合起来如风雨声,如潮水声。闭目静听,又好像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声音。”细细品味起来,蛙声确实如擂鼓,而且常常是万鼓起擂,颇有声势,令人难以想象是由这些小小的青蛙发出这巨大的声音和能量。
小小蛙鸣,天籁一般洁净,却也能见证友谊,加深感情。建国初期的一年夏天,作家老舍先生到画家齐白石先生家中做客,老舍从案头拿起一本书,随手翻到清代诗人查慎行一首小诗,他有意从诗中选取一句“蛙声十里出山泉”,请齐白石用画去表现听觉器官所感受到的东西。齐白石把“蛙声”这一可闻而不可视的特定现象,通过笔墨手法表现出来。画面上没有蛙,而有如闻蛙声之感,这是精妙绝伦的构思。虽然画面上不见一只青蛙,但能使人隐隐如闻远处的蛙声正和着奔腾的泉水声,演奏出一首悦耳的乐章,连成蛙声一片的效果。齐白石先生把诗情画意融为一体,准确地表现了诗中的内涵,声情并茂,惜墨如金,使人产生了无尽联想!
诗人们大都喜欢写诗抒怀,托诗言志,就连伟人也概莫能外。十六七岁时,父亲毛顺生为毛泽东安排的人生道路是做米店伙计,做生意赚钱。但有着鸿鹄之志的少年毛泽东,其理想是经营天下,而不是经营一个街头小店。故而当他首次到湘乡县东山高等小学堂继续求学时,他的心里不知有多么惬意。刚好东山高等小学堂考试的作文题目就是《言志》。毛泽东借题发挥,把自己的少年壮志抒发了一番。可是,由于他块头太大,缺少典雅,加上来自乡下,破衣旧衫,他在东山高小颇受一些富家子弟的鄙视与不屑。毛泽东并没有因此而自惭自悲,反而更激发起了他的雄心壮志,他把这种雄心壮志表达在了自己的一首小诗《咏蛙》中:“独坐池塘如虎踞,绿杨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千百年以来,人们用无以计数的诗词歌赋赞美这些为了本性、为了爱情、为了自由而鸣的青蛙,既有“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也有“何处最添诗兴客,黄昏烟雨乱蛙声”;既有“薄暮蛙声连晓闹,今年田稻十分秋”,也有“稚圭伦鉴未精通,只把蛙声鼓吹同”,就是这些小小的可爱生灵,为庄稼的即将成熟奏响了丰收的序曲,为枯燥的平凡生活增添了无限乐趣。它在善意地提醒人们,要开阔视野,拓展经验,增加才干,储备知识,莫作“井底之蛙”;在警醒现实中的人们,要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不要贪图安逸,麻痹大意,思想懈怠,自我麻醉,避免出现温水煮青蛙现象发生;它在教育领导干部莫做晋惠闻蛙的事情,要善于听民生,解民意,尊民心,接地气。
有人对美做过如此简单的定义:鸟飞即美,花开即美;那我们可以引申开去:叶落即诗,蛙鸣即诗。在我们这个容易怀旧的年龄,我的梦境中,经常浮现出童年时光和乡村岁月里的那些经典画面:村舍相望的田野中,一蛙领唱,万蛙和鸣,高低有序,音律规整,如沸如腾,如鼓角齐鸣,如迸如涌,千万只青蛙各自歌唱,却又组成了一部和谐动人的交响乐曲。这气势恢宏、磅礴博大的乐曲深沉宏大,殷殷洪洪,排盖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