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饯，这道古老而甜蜜的零食，在广东的街巷中依旧流传，它不仅是味觉的记忆，更是文化的传承。我对于广东饮食的热爱，或许已经超出了一般的范畴，每当步入潮州的牌坊街，我总是被那些五彩斑斓的零食所吸引，尤其是那些蜜饯。
那是一条清末民初风格的牌坊广场，环绕广场的粤式骑楼，就像编贝般密集。骑楼之下，是零食的海洋，尤其是那些蜜饯店，它们的营销风格，颇像老上海的烟杂糖铺，敞开的店铺里，大口玻璃瓶和琉璃大缸罗列着，里面正是各色茶点，各色蜜饯，连空气都是甜稠的。店主拖着长音吆喝，同时还不时有一根鸡毛掸子在空中翻飞。
同行的朋友对零食都不陌生，知道它们的分类，有蜜饯类、凉果类、果脯类、膨化类、果糕类和肉脯类，还有南派、北派、东派（浙派）之分。论蜜饯，北派多以桃、杏、李、枣或冬瓜、生姜等为原料，糖蜜腌制。而岭南的蜜饯，因原料的独特且丰饶，远胜北地。骑楼之下的大瓶大瓮里，最常见的就是“蜜渍黄皮干”“蜜香佛手”“新会老陈皮”，其他什么迷魂橄榄、韩江糖心莲、揭阳大福果、十香果甜、冰糖橘饼、黑醉话梅……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最令人垂涎的，要算潮汕肉脯。
回想儿时的零食地图，那时的零食种类远不及现在丰富，更多的时候，我们的零食地图就在厨房，每每“盗仙草”般盗窃扁尖、开洋、糖精片。扁尖笋，也有叫焙熄的，分南北两派，浙江天目山的扁尖有盐霜而不黏手，干者居多。安徽六安的扁尖鲜嫩微湿。母亲喜欢天目山扁尖，通常以它为“百搭”，几乎可以配任何菜。我们觑其不备，拉出几根就逃，藏裤袋里，事后掐断多截，置口内可含天长地久，后来母亲察觉，但凡我等一回家就狂饮凉水，即可认定是偷了扁尖，罚三天站着吃饭。
比扁尖更高级的是开洋。开洋等级很多，北方叫它海米，我家通常是“小金钩”，大人红烧萝卜、冬瓜汤、干烧豆腐、炖白菜、炖蛋汤都少不了。母亲平时把它收瓶严管，欲盗它，须“明偷”，亦即趁母亲烧菜时在附近挨挨擦擦，她开了瓶，拿了开洋通常会转身渍黄酒，或走开，去水池操作，觑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合一而果断插入，复一撮，即落袋也，此时最忌“挑精拣肥，抓大放小”，仅这一二秒，贪心必败，惟捞到啥，就是啥，才能成事。而小金钩，小则小，味道鲜，含得久了会慢慢膨松胀开，故越含越大，最后渐渐淡出，及长发觉好文章也是如此，入口欲小，开掘欲深，适当“豁胖”，越走越敞之际考虑收窄，最后自然结痂。
虽然零食的地图古今迥异，但只要脑感幸福，就是同样的满足。如同享用美馔——吃零食，还得去广东。如同人生，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对美食的追求和对生活的热爱，都是不变的。
胡展奋
责编 邢人俨
